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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qq小灰鼠
我想去看看老街的念头日甚一日。
周日清早,我喊我家先生一起去老街走一走。不出所料,先生果然回了他那句一贯的口头禅:“有什么好看的咯。”不过他还是爽快地陪着我来了。对了,我所说的老街是双峰县城的人寿街。
今天的太阳与往常一样,刚刚出来就白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火辣热烈得饶是流眄多情的少年也招架不住。
我们穿过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工农坪,就来到了老街口。走近老街的一瞬间,一切便都慢下来了,这里的时光显得格外宁静而悠长,身心顿时松弛了。
清晨的老街,是波澜不惊的平和淡然,是气定神闲的悠游自得,仿佛一位历经沧海桑田风霜雨雪见惯大千世界繁华落寞的智者,安详从容地目视着这一方恒久的天地。
街面上行人稀疏。几位早起的妈妈提着刚刚买好的菜,不紧不慢地往回走。偶有摩托车在后面摁响了喇叭,然后从我们身旁轻巧掠过。
街道狭窄曲折,老墙斑驳脱落,管线交错纵横,新房子与旧屋子相间相偎。
老街口左边是“金色卡通幼儿园”,外墙染成了淡黄色。我记得这里原来是县药材公司,大门门楣上有“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曾经承载了多少人难忘的记忆。往后再忆起,人们将会在恍然大悟之余,轻描淡写地说道“以前那里是……”不经意间略去了一段沧桑往事,我还是感到了些许莫名的失落。
“鸿信漆号”大约是这条街上最有年头的老店之一,如今残破不堪,繁体朱红的“号”字几不可见。木门板上用黄油漆写了“危房危险,请勿靠近”的字样,面墙落满了年深月久的积尘,纵墙裂开了几条斜贯的缝,好似垂暮之年的心力交瘁。我恍惚穿越到了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置身于诸如“宝敬斋”“福源号”“莲香楼茶行”“洪福洋行”“大盛金铺”“邵氏公馆”各类店铺场馆林立的情境之中,从远远的街头隐约传来报童“卖报,卖报……”的声音,仔细去听,又听不真切了。
一边往前走,一边胡思乱想,我自己也禁不住哑然失笑。
青瓦白墙的老屋夹在两家老门店之间,大门紧闭,想来主人已久不在家。门上还贴着一副完整的对联,上联是“富贵万年财旺运道盛”,下联曰“德才深厚福积宏业兴”,对联中间有一对胖嘟嘟的大红穿扮的招财童子。
老街早已不是从前的模样了。老屋陆续拆除,有的在原地基上建起了新房,有的老宅基地被整理成了平地,因此老街看起来有些凌乱。
人们怀念过去,然而更向往将来。新的将渐渐取代旧的,一切不知不觉地发生着改变。在悄然碾过的年轮里,老街安静地守望着每一个白天和每一个夜晚。
几只麻雀在一片空地上跳跃,飞快地点着毛茸茸的小脑袋,不时抬头警觉地瞅一瞅周围的动静,它们应该是在寻找食物。我们一走近,麻雀们立刻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正是早餐时分,厨房里飘散出来的辣椒和葱香味非常好闻,老街的主妇们轻松裕如地操持着一家人的吃喝。一对父子坐在大门口,各抱了一只大海碗用力嗦着漂着红油汤的米粉。女主人的厨艺应该很好,一碗简简单单的米粉做出了色香味俱全的大餐的感觉。
前面白瓷板新屋边一只憨态可掬的小奶狗正快活地与一大蓬紫苏嬉戏着,一下子从紫苏丛的这一边窜到了另一边,一下子又翻滚到紫苏的枝叶下面去了。我玩心顿起,拿出手机给小狗拍照。小狗闹腾不停,一点也不配合,好不容易才拍了一张清晰的照片。小狗的眼睛真像孩子的眼睛一样纯净无邪。
我愿意将时间浪费在这样无聊的事情上。一生那么长,人们总要做一些没有意义甚至是无聊的事情,若“不为无益之事”,又“安能悦有涯之生”呢?在这短短的片刻里,我得到了快乐,不就足够了吗?
老街不长,却有两处拐角。第一个拐角处延伸出来一条窄窄的巷子,我沿着走进去,原来端头是一户人家。主人家见缝插针在门前的边角空地种了葡萄藤、金钱桔、无花果以及银杏,别有一番景致。
我们随即来到了第二个拐角处,这里有一条通往湄水河边的青石板阶矶。河面上绵延清凉的晨风穿过阶矶口汩汩地涌进街面里来,确有清风拂面的舒爽惬意之感。
入风口处,几位白发大娘大爷或立或坐着,一边吹风乘凉,一边闲谈着天下大事以及家长里短,不时爆发出一阵畅快大笑。跨度如此之大——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与鸡毛蒜皮的琐事之间,是如何做到这般自然无缝衔接与任意转承起合的呢?真是一群高人的高论高见啊,吾辈无需置喙,聆听便好。
“远亲不如近邻”,几十年的老街坊老邻居互相串门,互相关照,互相惦记,浓浓的人情味实在惹人称羡。
希望当我们老了以后也有一波常来常往的老旧知友,能够自在无碍地行走头脑清楚地谈天说地,既不相求于他人,更不烦扰于他人。尽管无法预知将来的情形,我依然执着地认为这是生命最好的归宿。
我们沿着青石板阶矶往下来到河边。今年夏季久旱未雨河道严重缺水,由于建了拦水坝,因而造就了水面升平的视觉效果。一旦有了水,整个小城便增添了生气和活力,好比一幅水墨山水画,柔软的笔端渲染了无限的灵秀与意韵,令人由衷地赞叹与回味。
河面是干净的,没有塑料袋、矿泉水瓶子和食品包装盒,也没有杂草和枯枝碎叶。河水呈现微微的蓝绿,清风飏飏,波光粼粼。许多极小的鱼在水里游动,鱼肚上的鳞片不时被太阳反射出点点耀眼的白光。
靠近岸边的浅水清亮无杂,可以直视河底的泥沙。先生眼尖,看见了一颗大田螺,比我三个拇指头还要大。我笑说如果能够找到十颗,我们就捡回去大快朵颐一顿。然而只有这一颗,于是先生复将田螺放回原处。
可惜岸边没有葳蕤的水草,不然也要借用诸如“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之类的千古佳句来附庸一下。
从我们站立的位置往两边看,可以看见尽在咫尺的两座桥,左手边是老桥,右手边是老板桥,但是没法子将两座桥框进同一个镜头里。
一群翛然慵懒的大白鹅在老桥下漂浮着。一会儿它们游到对岸,小憩片刻,然后绕了一大圈停留在河中央。它们一定没有烦恼的心事,不然何以如此安闲无忧?
河中有一口老水井。俗话说“井水不犯河水”,可是没说河水不犯井水啊,眼下河水盖住了老水井。
以前我住在城南,每天从老板桥上走过时可以毫无遮拦地看见老水井。枯水季节里老井越出河面,荡漾着一汪丰盈饱满的碧波。早晨和傍晚常有女人围在井边用清凉的井水洗衣服,女人们的欢笑声,捣衣棒的捶打声,伴随着晨烟暮霭流云夕照,构成了一幅声与色动与静自然融合的美丽画面。
我们走回街面拐角处,一眼可以看到老街的尽头——与书院路相接的丁字街口。这一段街面店铺稠密,经营着诸如纸烛香炮、观音财神、佛像神台、中西乐器、寿服棕棺、花圈灵屋等敬神祭祀以及红白喜事所需的一应物品,且兼营古玩玉器、汽车摆件、甜(烧)酒饼药。店面虽小,然物品丰富多样,归置得整齐有序。
老街向来被称作迷信街。不知是老街人自己喊出来的,还是老县城其他人喊出来的。至少老街人认可了这个称谓,有的店铺招牌干脆直接写着“迷信街批零部”或者“专业从事迷信用品”。檀香铺里一位老先生坐在桌旁,认真援笔书写香包,隔壁店里一位清癯的老先生捧着一本书,大约看不清楚,将书伸展得远远的。
我早已看见了“彭记响器店”,很想进去看一看,会一会久闻大名却不曾谋面的凌老板,又觉得十分唐突。慕名而来吗,我对乐器音乐一窍不通;说是拜访呢,之前又未预约,岂不打扰人家。徘徊再三,终究未进门。我想着下回来老街,一定要进去看看。
老街还是那样的悠远无澜。秋日恣意倾洒,秋风轻轻扬拂,河水静静流淌,鸟雀们还在漫无目的地觅食,我们与老街人慢慢擦肩而过……这里的节奏舒缓而沉郁,舒缓得让人真想停留下来。
仿佛走过了长长的来路,走过了春夏秋冬四季轮转,兜兜转转走到了当下。站在街口回望,我努力想象当年鼎盛繁荣的景象。于老街而言,我们只是两个偶然经过的不速之客,彼此有过一次短暂的对视以及无声的交流。
我们轻轻地来了,我们又悄悄地走了,没有挥动衣袖,也没有带走一片云彩。当然,鞋底一定沾惹了几许尘埃,想必不曾惊扰清秋初醒的老街吧。
作者:qq小灰鼠,一个喜欢文字的上班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