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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有些伤痛，当时不敢触摸，事后才敢提及。等到能够开口讲出来，才算真的放下。所以，有了今天这篇文章。这个故事，发生在我的身上。
1
年12月28日，我同往常一样，骑上电瓶车，下班，去接女儿。
天上下着大雨，雨水鼓点般打在雨披上，心里一阵后悔：为什么要骑电驴？我应该打车呀！毕竟是要去接孩子，安全才是第一。哎呀算了算了，骑都骑上了，慢慢开好了。
空气闷而潮湿，迎面的风凛冽。前面是一座高架，过了高架就是城区。我转动把手，上坡。
坡上米处是个拐弯，过了拐弯就是下坡了，我按了两下喇叭。冷不防从拐弯处冲出来一辆逆向行驶的电瓶车。
刹车声吱吱作响，轮胎与地面发生剧烈的摩擦，一切不可控制。我的整个身子飞了出去，连车带人飞了出去。头盔碎裂，骨碌碌滚远，我的脑袋重重地撞上了实心混凝土的护栏。鲜血从护栏上流下来，被雨水稀释，淌在水泥的路面上，蔓延出一朵大红的花。
大脑剧痛，脑壳里像是装了个搅拌机，周围的一切变得灰白。我想爬起来，可是右半边压在电瓶车下面，无法动弹。电瓶车是很重的那种款式。
撞我的是个大叔，四十多岁的样子，也吓坏了，待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我。
过了好一会儿，他问：“你没事吧？”
我头晕目眩，费了好大的劲儿，吐出几个字：“我怀孕了......”
大叔心中残存的善意受到惊吓，他顿时化成一颗流星，消失无踪。
“救救我的孩子”这六个字卡在喉咙里，尚未发声就被扼杀，无边的绝望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我死死罩住，越箍越紧。我快要窒息。
高架大致图，我画得不好
2
雨越下越大，奔腾而又欢快，淙淙地落下来，又淙淙地流入排水孔。来往的车子很多，没有一辆为我停下。我懂，这种情况没人敢扶。上天留给我的路只有一条——自救。我有两个孩子，大宝叫点点，现在在幼儿园，眼巴巴地等我去接。二宝叫滴滴，在我的肚子里，还不满孕三月。
我想起大宝孤零零坐在幼儿园长廊上无辜的期盼的大眼睛，想起小宝在胎心仪下嘭嘭跳动、极富节奏感的韵律，想起老公抚摸着我肚子时呵呵傻笑的样子......这些片段来回不停地在脑海里滚动、切换。身下湿冷一片，身上也是湿的，厚厚的棉袄浸了水，身子更加沉重。
医院！
老公远在千里之外，赶过来至少一个半小时，我等不及，腹中的孩子更等不及。高架就在学校边上，同事们都已下班，只有校长走得最迟。我利用完好的左半边身子，抖抖瑟瑟地拿出手机：“我在**大桥上，被电瓶车撞了，快来救我。”声音像破锣，断断续续。
“你说什么？慢慢说。”
我又复述一遍。
“你怎么样？孩子有没有事？”
听到来自熟人的关怀，我情绪失控，不可遏制地大哭：“不知道。”
“你等着，我很快就来。”
十分钟后，校长赶到，把我从电瓶车下挪了出来。右腿因长时间被压，失去了知觉。
校医院，送外科，急诊。脑袋像个乱蓬的鸡窝，满是血污，医生来拨我的头发。
我说：“我怀孕了。”
医生立马打电话给妇产科。
3
B超出来了，孩子没事。它蜷缩在我的子宫里，像一颗乖巧的蛋。我又一次泪奔。
我高兴啊！我真的高兴啊！
回到外科。医生拨开我的头发，头皮破了一块，肿起个大包，大小跟我们这一块钱一个的豆沙包差不多大。
他问：“恶心吗？想不想吐？”
我说不想，只是痛，流了好多血，好可怕。
医生说：“这么大个包，能不疼吗？”又问我有没有别的地方不舒服。
我说右腿，被电驴压了好久，没啥知觉，走不来路。
医生叹口气：“这可难办了，你若想要这个孩子，就不能拍片。”
我头如捣蒜：“当然要的。”
“不拍片无法判断是否骨折。”
“那就不拍。”
“右手呢，能动吗？”
“能，只有一点点疼，应该很快就会好。但是脑袋开花了，流了好多血。”
医生说：“头上的伤口看着恐怖，其实关系不大，过几天就会好，你要注意的是你的腿。”
校长与医生相熟：“要不给开个止痛药？”
医生说：“不行！有孩子哪。”
“外敷行不行？”
“也不行！回家静养，少动动，观察个几天。”
校长跟医生打商量：“你看她疼的，眼睛眉毛都拧一块儿了，就没有可用的药吗？”
医生摇了摇头：“还是忍忍吧。”
临走时我又说：“我的脑袋开花了。”
医生有点哭笑不得：“别再纠结你的脑袋了，只是看着恐怖，其实不严重。你要注意的是你的腿。”
4
幼儿园就在附近，校长载我去接了孩子，将我们送回家，又去骑我的电瓶车。
将钥匙交还给我的时候，他的头发湿漉漉的，乱七八糟地搭在脑门上，大衣也湿透了，水珠顺着衣袖往下滴。
我说进来喝杯热水再走，他说不了，留给我一个狼狈不堪的背影。我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女儿问：“妈妈你怎么了？”
我说妈妈不小心摔了一跤。
女儿目光里满是担忧和关切：“妈妈你有没有事啊，疼不疼，糯糯给你吹吹。”
我的鼻子酸酸的：“妈妈不疼。”
女儿的眼睛里冒出许多欢喜的星星：“真的吗？那你还能给我做饺子吃吗？”
我说能。
冰箱里有肉，有饺子皮。我们前一天说好的，吃饺子。双腿立不稳，我将右半边靠在墙上，左手持刀，剁肉。剁一会，就靠在墙上歇一歇。
冬天的荠菜很香，是孩子的爷爷亲手栽种，特意送来给我们吃。我撒上荠菜末，打半个蛋清，放盐、酱油。
就这样，歇歇停停，我用一条腿、一只手，将馅料备好了。
女儿很喜欢包饺子，幼儿园里有学过，虽然裹得并不太好。一碗热气腾腾的水饺下肚，温暖的感觉涌到四肢百骸。
女儿说老师布置了作业，要做面具。我这才想到，明天就是29日了，幼儿园要举办元旦活动。
天气很冷，手又受了伤，所以我做得很慢，女儿在旁边打下手。直到八点钟，我们才做完，一个葫芦娃的面具诞生。女儿很高兴，甜甜地睡着了。
图为女儿戴着面具参加元旦活动
5
老公打电话来，问我家里的事。我骗他说：“今天一切照旧。”
老公的单位很远，所以平常都睡在单位，只有周末才回家。
到底是夫妻，我一张口他就听出了不寻常。在他的逼问下，我说出了高架上的事。
他气急败坏，骂我笨蛋！白痴！骂我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他，说马上要回来看我。我急忙阻止：“你一回来，我的苦心就白费了。天黑了，雨很大，我已经这样了，你火急火燎的，万一再出个什么事......”
老公急吼吼地打断了我：“胡说什么，慢慢开，没事的。”
我说不行，现在这个天气，五点钟天就黑了，这都八点多了，我不放心，你在路上的每一分钟，对我来说都是煎熬。
老公终于妥协，叫我听医生的话，好好休息。
挂完电话，我去洗澡，没站稳，差点摔跤。我坐在地上，头顶是哗哗的热水，源源不断地冲下来。
那一晚，头痛得厉害，没有睡好。
第二天早上起床，活动了一下右腿，好多了，送完女儿我就去上班了。校长问：“你怎么来上班了？”我说腿将就着能走。校长说那你自己注意点。
学校安排了午睡时间，孩子们可以把小枕头小被子带来，我们老师则自己买个躺椅，睡在教室前面或后面。
午睡结束铃响后，我像往常一样想要坐起来，一使劲，发现动不了。我喊了两个学生扶，还是不行，每一块骨头都在反抗移动，稍一牵扯就疼得冒汗。我说：“大家都来。”七八九个学生围住我。我一边倒吸冷气，一边说：“你们别动我，就动椅子，我喊‘起’你们就把椅子架起来，我喊‘停’你们就停，知道了吗？”孩子们说好。
“一、二、三，起！”孩子们涨红了脸，哗一下架起来，我感到撕心裂肺的痛。“停！”孩子们立即停下，我的姿势终于由躺变成了坐。我大口大口地喘气，平复那股撕裂般的感觉，好一会才跟两个壮一点的同学说：“等下你们把我扶起来，就像刚才那样按口令。”然后深呼吸，憋气，将尖叫提前吞咽在喉咙里。
6
有些伤痛，是后知后觉的。
艰难的周五终于过去了。接下来是元旦三天假期，我只要负责躺就可以了。老公也休息，在家里照顾我。我要上厕所，得老公抱起来，抱的姿势极其讲究，否则牵一发而痛全身，每次起身都是千难万难。
摔倒时没觉得怎样的右手彻底罢工，我用左手脱裤子，很慢，坐下去的时候，腰骨也跟着发脾气，要屏一口气才能治它。站起来的时候犯难了，怎么办，臣妾做不到啊！我靠着旁边的淋浴房，一点一点挪。
老公在房间里喊：“都七八分钟了，你怎么样，要我帮忙吗？”
我求之不得：“要要要。”因为当我费了洪荒之力站起来的时候，穿裤子成为了无论如何也无法解决的难题。老公一边给我穿，一边说：“平时都是你欺负我，看你今天的样子真逗。”
我也笑了：“你伺候我的样子更逗，像一个老妈子。”然而笑到一半牵动了腰腹，笑容变得狼狈又狰狞。
这三天，我彻底废了，头痛，腿痛，腰痛，最关键的还是右手臂，而且因着没用药的关系，一天比一天严重，成为了连自由如厕都不行的废人，刷牙、吃饭都用左手，至于其他的事，比如穿衣服、擦身、洗脚，都是由老公完成的。
心里恨吗？当然恨！恨肇事者的逆行和逃匿，牙齿都要咬碎。
但生活也予了我爱与温暖。假如没有这场事故，我能得到老公那么贴心的照顾吗？
只是，笑容的背后，我们骗不了彼此内心深处的心酸悲苦。熄灯后路灯照进来，我们都能看到对方红了的眼圈，心知肚明，却谁都不愿出言破坏。
7
三天假期很快结束，眨眼就是1号晚上了。在老公的精心照顾下，头上的包消了不少，腿能慢慢走，腰骨也在我意志忍受范围之内了。只是右手怎么也使不上力。强行用劲去拿热水瓶，提到半空，热水瓶摔下去，裂成无数碎片，像是在讽刺我的自不量力。
热水喷溅，老公急忙拿了根碎冰冰过来：“你这个样子，还是请假吧。”
我犹豫着：“我们学校，就我一个英语老师，月底就是期末考了......”
“可是你这个样子，我不放心。”
“我尽量坐着上课，板书也不写了，改作业就叫班干部帮忙。”
他看了我好久，被我的眼神打败：“那你注意些，实在扛不住就请假。”
我说好。
他哄睡了女儿，跟我肩并肩躺着聊天：“最近有个市最美教师选举活动。你这个样子，省最美教师都得评给你，标题我都想好了——身残志坚，一条腿撑起讲台。”
我说：“好耶好耶，但是改成一只手比较合适吧。”
“想得美！”老公捧腹大笑。突然他不笑了，捧着肚子剧烈地颤抖。
“你怎么了？”
没有回应。
“你怎么了？”我很慌乱。
“肚子，肚子好疼......”
“是不是吃坏了？”
“没有啊，这几天一直跟着你吃各种骨头汤，新鲜蔬果，不至于......啊......好疼......这种感觉......啊......”
我只能干着急。半夜十一点半，老公疼得整张脸都挤在了一起：“我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医院，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夜凉如水。心，在黑暗里嘭嘭跳动，孤独，惶恐。
8
老公得的是尿路结石，其中一颗特别大，堵住了尿道，所以痛起来特别厉害，医生叫他先住院输液治疗。
1月2号，我照常起来，拖着半拉身子，打车，送女儿上学，上班，下班，接女儿，去医院看老公，陪老公聊天，打车回家，给女儿洗刷，讲故事，唱歌，睡觉。
1月3号，请假。送完女儿，去妇保院体检、建卡。做B超的时候，年轻的女医生“咦”了一声，我的心悬起来，过一会儿，她又“咦”一声，我的心狠狠颤了两下。
我心里惴惴，不敢问。女医生叫：“某主任，你过来看一下。”
某主任过来，两人嘀嘀咕咕说了半天，我的心情像大浪里颠簸的扁舟，怀疑、担心、忧虑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最后，他们得出结论，浪打扁舟。“你的孩子很不好，去省城看看吧。”
“哪里不好？”声音压抑而又颤抖。
女医生一指图片：“脑子不好，脑积水严重。”
“不可能，我家没有这种遗传！”
“与遗传无关。”
“我没有乱吃东西，作息规律！”
“也无关。你得接受。”
我望了天花板好一会儿：“有没有治疗的办法？”
“没有。除非胎儿自己吸收。”
扁舟沉入海底，万劫不复！
浑浑噩噩地走出门诊楼，人来人往都是孕妇，大着肚子，步履臃肿，然而脸上却都是欣喜的期待的神色，由爱人陪同，穿梭在幸福的流里，眉眼都漾着甜蜜。
我深呼吸三下，掏出手机给老公打“喂。”
“卡建了吗？”
“建了。”
“孩子好不好？”
“好。”
“你的声音怎么了？”
“没怎么。”
“不对，你骗我！你一定是骗我！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手疼还是脚疼？”
我再也绷不住，眼泪漱漱直流。
“你怎么了？你说话！为什么没有声音？你好像在......哭？”
我死死捂住嘴巴。
“这几天你再疼也没有哭过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孩子......？”老公的声音因焦急、怀疑而颤抖。
我终于放声大哭：“医生说孩子脑积水。”
“能治吗？”
我奔溃：“不能！做B超的医生说不能！建卡的医生说脑瘫儿不如打掉，生下来也养不活，早点打掉对孕妇好！门诊的医生说，有一定的概率吸收，但水实在积得太多......”
老公沉默了一会儿：“你先别哭，擦干眼泪来我这里，我们慢慢想办法。”
9
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不敢正视老公的眼睛：“没有办法的，医生说脑积水是几率问题，跟遗传、环境等一切的一切都无关，也无从治疗。”
老公眼窝深陷：“不是叫你去省城吗？也许省城有办法。”
“没有治疗办法，只能将数据控得更精确而已。再说我这样怎么去省城，骨头都能颠碎。”
老公想抬左手去揉太阳穴，不小心牵动了输液管。
我已经下定决心，将孩子保下去：“医生说有几率的，也有可能会自动吸收，我不会放弃的。而且，医生给我开了保健品，说吃了有好处，叫我拿着处方单去某母婴店里买，虽然很贵，但是说不定有效果，吃着试试看......”
老公伸出右手，弯成一个拱形：“过来点。”
我钻进他怀里，脑袋埋在他的胸口，听他有力的心跳声。他的大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背，一下，两下，三下......病房里沉寂无声。
隔着肚皮，我们嗅到了彼此灵魂深处的隐忧，以及，一起携手、相互扶持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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输了一个礼拜的液，只能减轻疼痛，石头依然顽强地堵在尿道里，岿然不动。医生打算给它点颜色看看，用激光将之粉碎。
1月8号，上午第一台手术排给了老公，专家亲自动手，我比较放心。这个过程中，wg有帮忙。wg是我的朋友，认识泌尿科的专家。我很感激。
我向学校请假过，校长有点为难：“这两天学校里事情很多，忙不过来。”我想了想说：“早上最后两节是空课，我就空课时去，中午赶回，工资照扣，成不？”校长同意了。
医院门口，婆婆的“自己老公做手术你怎么不来？赚钱有那么重要，连请个一天假都不舍得？”
我心里憋屈，上下班打车费比请假扣的工资多多了，嘴上还得解释：“学校忙，这不已经挤出时间了吗？”
我一到，老公就被推出来了，眼神黯淡，双颊凹陷，嘴唇干得脱皮，手上扎满了管子，连接着好几瓶盐水，下面还吊着个导尿袋，血红血红的。
我坐在老公的病床前，蘸湿棉签给他润唇。手术后他毫无精神，闭着眼睛休息。我知道他身体很疼，心里更疼。
时间很快就到了，我又赶回学校去上课。学生小美（化名）送给我一个粉笔套：“老师你好久没写粉笔字了哎，是不是天气太冷了？套上这个写字不会将你的手套弄脏的。”
我惊讶于她的细致，感激她的贴心：“老师的手受伤了，抬不起来。”
“哦，是这样啊。”小美一溜烟跑了。过了一会儿，她带来好几个人：“老师，他们都愿意帮你，某某负责下课时帮你倒开水，某某负责扫你脚下那快地，某某会管理好班级纪律，尽量少让你操心，某某还会帮你梳头发......”
无边的暖流涌过来，在这寒冷的季节像小太阳般散发着光热。他们这样真诚，这样热心，他们甚至还注意到了我的头发——简单的马尾因只有一只手梳而有些凌乱。
世界亏待我了吗？
没有。
我每天拖着半拉身子，照顾女儿，上课下课，看望老公，疲惫中带着喜悦，疼痛中裹着甜蜜，心悸中又饱有希望。
11
1月12日，周五，老公出院，我也结束了一周的工作。医院里陪床，这天也跟着回到了我们的家。
晚饭时间到了，老公站起身就往厨房里钻。婆婆跑进去大声说话：“刚出院的人，身子还没好全，怎么可以干活？还不快出去。”老公不听，坚持要呆在厨房。
婆婆又嚷嚷，一字不落全在我耳里，然后气呼呼地跑出来。
我走进去，接过老公手里的勺子：“我来吧。”
他抢回去：“你的手受伤了，还是我来。”
我又抢过来：“你妈生气了。我这不还有左手吗？”
我将他赶出去，用左手洗菜、切菜、炒菜。一家人的晚餐，比医院里温馨得多，女儿高兴极了，一直叫唤：“爸爸回来喽，爸爸回来喽，真呀真高兴！”
我也很高兴，一家人躺在床上，女儿假眯着眼睡在中间搞怪，久违的幸福感好比干涸的土地遇到甘霖。
休息了两天，老公就去上班了，我也照常上班。
管子还在老公体内，每次尿尿都像极刑，要过一个月才能拆。与他相反，我脑袋上的伤口已经结疤，身上的疼痛也越来越轻，右手也渐渐能拿动筷子、勺子、自来水笔和茶杯等小物件了。
老公说，只要我好，他就放心。他还说，最大的愿望是二宝好。我说我也是。
12
过了腊月，天气越来越冷，屋顶开始撒雪花。剧痛席卷，入侵原本只是无力的右手臂。我受不住，请了假，去找医生挂号，请医生摸骨。
医生说：“这可怎么摸？只能拍片啊。”
我说我电视里看来的，有些医生会摸。
他想了一下，说：“你挂某专家吧，也许他可以。”
我说谢谢，然后去找某专家。专家叫我脱了外套，将毛衣捋到肩部，叫我做各种动作，有些我做不来。
“以我多年的经验，基本判断没有骨折，但没有拍片我无法断言，肌肉拉伤是肯定的。”
“那骨裂呢？”
“骨裂是摸不出来的，除非拍片，而且不是所有的骨裂都能拍出来。”
我的孩子患有脑积水，打掉就能治疗手臂，可是我做不到，我要把他生下来。
专家看我疼得厉害，二话不说给我开了一张半个月的请假单。其实我不需要，但我接受他的好意。一位拿着报告来给专家瞧的小哥纳闷了：“我骨折了，怎么就给我开了一星期？”
专家对小伙说：“人家孕妇，不能用药，生生熬着！能跟你一样？你快领了药回家按时吃啊！”
临走时，老专家还跟我说：“忍一忍，实在痛得不行了再来找我。”
我冲他感激一笑，打电话跟老公说，老公也觉得世上好人真多。
13
马上就要期末考，两个星期都不到了，再撑一撑吧。雪下个不停，举手维艰，好在有学生帮我批作业、抄板书。我只需要抱着热水袋，动动嘴皮子就好了。
孩子们很可爱，也很争气，期末成绩出来后，我挺满意，一块大石落下。时间也空出来了，医院和妇保院跑。
骨科的大夫说：“你下次还是别来了，你的手除了忍没有别的办法。”
我讷讷地说好。其实我何尝不知，只是疼痛难忍，看到医生就像看到希望。
妇保的医生说：“保健品接着吃。”
我与老公无数次谈论滴滴的问题。我说：“养不大是什么意思呢？三年？五年？我要生下来，养一天算一天。”
老公说：“滴滴可能不希望这样，如果真的不好，就打掉吧。”
点点不小心听到我们的说话，嗷了一嗓子：“滴滴是我的滴滴！”眼泪鼻涕糊在我的大腿上。
点点的情绪已经到了临界点，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家里的气氛骤然发生变化，无论大人如何掩饰、伪装，都瞒不过孩子幼小的那颗心。好几次晚上，我发现她躲在被窝里偷偷地掉眼泪，静静的，不发出一点声音，湿了脸就用被子擦干。我们所有的心情，她都能感知，可是她不说。
信仰是一炷细香，点燃后禁不起一丝风吹，也许加速燃尽，也许瞬间熄灭。我仿佛看到，在山之巅，在水之湄，悬着一根孤独的绳索，吊着孤独的人影。
我们一家三口，抱在一起，紧紧的，紧紧的......
14
老公拆完管子，我也到了做三维B超的时间。躺在床上，我不可遏制地发抖。医生拿着探头在肚子上照来照去：“别紧张，孩子很好。”
我几乎要弹起来：“你说什么？我的孩子不是脑积水吗？”
医生又看了一下：“很好呀。”然后她又翻了以前的电脑记录：“哦，有一点点多，只是一点点，不影响的。是谁跟你说不好的？医院是正规的，不可能这么说。”
医院。
她“啊”了一声，不再说话。我脑子里瞬间闪过那一堆保健品。
回家后老公也很高兴。我们约定，医院生，再也不去妇保了。
然后我们开开心心地过了年。
今年年初，我妈辞掉了工作，前来照顾我和女儿，我身上的担子卸下不少。六月底，校长说：“你快生了吧，休业式可以不来。”
我觉得身体还行，就去了，再见一见孩子们。休业式后三天，医院，第四天，生下一个大胖儿子，g，白、壮、健康、可爱。
老天终究不会辜负，认真生活、心怀希望的人。
图为儿子半个月大的时候
PS.在离生产还有一个月的时候，我开始写公号，因为我知道，二胎妈妈有多么不容易。我想在二胎来临之前，尽一尽写作的梦想。以后成天围着屎尿屁，可就难了。
以前上学的时候，喜欢看聊斋的电视剧，就是胡歌、林志颖等演员演的那版，我觉得很感人。于是我拿聊斋下手，从情爱里剥离世情、人性。当我更了十几篇的时候，粉丝只有80多，但点击量却有几千，我被惊呆了。
生孩子是幸福的，也是残忍的。是的，我很平凡，但是我有梦想，我想成为一名作家，我想让更多的人看到我的作品。然而等我坐完双月子，读者跑光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梦想对二胎妈妈来说，是一件奢侈的事。
但是我会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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