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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溜溜的云

张樯

来到康定的当天，我们就直扑跑马山。已是下午五时了，微雨，漫不经心地下着，裹挟阵阵凉意，让我们直觉从盛夏过渡到了深秋。买了门票，准备乘缆车上山，工作人员却一再提醒，我们只有一小时的游览时间，六时缆车就停运了。

涂着橙色的缆车像一只巨大的甲虫驮着我们向跑马山攀爬，透过朦朦胧胧的玻璃，康定城尽收眼底，重重叠叠的楼房散落在狭长的峡谷。

上了跑马山，转白塔，瞻仰九龙浴寺，而后来到高山上的草甸。这里是《康定情歌》的发源地，当年情侣立下十盟的舞台。然而，眼前没有跑马溜溜，也没有相互依偎情话绵绵的恋人，只有不知何人拴着的一匹白马在安详地弯腰吃草。对应《康定情歌》的恐怕只有溜溜的云在身前身后氤氲，实际上一大朵云一直跟着我们在跑马山上盘桓。也许置身云雾，我们暂时无法分辨云的形状，可是只要抬头放眼望去，就会发现四周连绵无尽的群山山腰间都有流云缠绕，飘来飘去。

跑马溜溜的山上，

一朵溜溜的云哟……

那么萦绕着跑马山的，正如歌中所唱，也必定是这样的一朵溜溜的云。它们就像是为跑马山而恒久地存在着，缠绵悱恻，一旦远离了跑马山，必定是倏忽不见，

就是这样的一朵溜溜的云，让我相信这座传说中的情山是名符其实的。也让我忽发奇想，也许一朵溜溜的云早已化作了情歌中的那对情侣来到了跑马山，而后又化作一朵溜溜的云日日夜夜缭绕在跑马溜溜的山上。

隔日一早，从入住的宾馆里出来，竟然发现面前的每座青山的山腰几乎都被一抹雾状的流云缠绕着。同行的朋友说，这是腰带云。仔细端详，这的确是颇为形象的命名。

曾读过一本赏云的书《云彩收集手册》。该书作者认为，云是天空的表情，并非可有可无的摆设，因此不妨去“收集”云彩。所谓收集，也并非要抓住它，拥有它。而是做一个有心人，去看，去记录。我们一行还要驾车西去，前往阿坝，这一路的崎岖，穿越崇山峻岭，当也是收集瑰丽云彩的过程。

在我看来，川藏线上，云不但是天空的表情，也构成了大山的表情。沿途无论我们是在行进当中，还是临时停车在观景台，抑或最终到了某个风景区，都无法对这些飘来飘去的云朵视而不见，一如在康定所见，它们往往挂在触目所及的每一座山峦前，氤氤氲氲，蹁跹起舞，缭绕不散。川西高原阴晴不定，骤雨说来就来，雄奇巍峨的折多山山腰笼罩着的云朵是厚重的，而一旦放晴，萦绕于四姑娘山双沟桥景区青山的云彩又变得轻盈和欢畅。是的，这些云朵之于山峦，不是可有可无的点缀和装饰，而是山峦的一部分，刻画着山的表情和变化，使板着面孔的崇山峻岭变得多情和缠绵。有气象学家戏谑，当你抱怨云的时候要格外小心，它们竖着耳朵听得懂你在说什么。在我看来，它们同样也会说话，它们絮絮叨叨，诉说的是对山峦的缠绵和缱绻。

以我对云彩分类知识的有限了解，这些弥漫于山中的流云大抵可归为层云。层云也称雾云，是所有云彩种类中高度最低的一种，厚度非常薄，在近距离观看下很像雾。在小金县返回成都途中，要翻越海拔近米的巴郎山，行至半山腰，看到一处观景台，于是在此停车观看、拍照。此处虽非巴郎山巅峰，却视野开阔，一览众山小。一无例外，目之所及，郁郁葱葱的群峰间缭绕着溜溜的云雾，飘来飘去，久久不散。我们按动快门，拍下一张张云雾弥漫的照片，还不时朝那些云朵挥挥手。有意无意间，那些云雾竟然真的被我们唤来了。一时间，云雾弥漫，氤氤氲氲，不分彼此，我们像被托举在了青山之上，身体变得轻盈，展翅欲飞。

层云是最“纡尊降贵”的云，也常常在城市的高楼大厦间出没。当我们回到各自居住的城市，我相信这些在川西高原曾经收集的云也会一路尾随我们，它们就是溜溜的云，也许来自跑马山，也许来自折多山，也许来自巴郎山，它们将给我们捎来属于川北高原的缠绵和多情。